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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各安天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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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溫故夢的感受,令龍鷹黯然神傷。

放出獵鷹後,龍鷹全速奔馳,不受夜色影響,山過山、嶺過嶺,穿林越谷的躥高躍低,始終緊鍥著在上空飛翔的鷹兒不放。

符太和荒原舞緊追在他身後,雖然追得非常辛苦,但至遠亦只是落後三、四丈。

暗夜追鷹令龍鷹回憶起當年在金沙江流域追蹤信鴿的情景,也正是在目的地的山寨裏,他首次遇上美女花簡寧兒,其後與她糾纏不休,直至伊人魂兮去矣。

她火葬前蜷曲起來的屍身,龍鷹是沒齒難忘,不論龍鷹如何欣賞臺勒虛雲,終有一天會親手殺他,當然,還有執行處決令的洞玄子。

今次鳥妖為對付龍鷹,是不惜代價。

際此天寒地凍之時,動用獵鷹,一旦它們遇上大風雪,肯定挨不下去,對鳥妖來說,是很大的犧牲。

追鷹期間,很多時候都看不到獵鷹的身影,但龍鷹的精神已鎖緊它,始終沒有追失。

狂奔兩個時辰後,三人均感力竭,幸好終於抵達目的地,情況如當年的重演。

龍鷹三人俯伏山頭上,遙觀對面另一山頂獵鷹的落點,雪粉又從天上灑下來,黑茫茫一片裏隱見透出的火光。

那是座廢棄了的哨堡,壘石而築,大致上仍保持完整,連接著高起達三丈的哨樓,是長方形的石砌建築。

此堡位於孔雀河東岸高昌古道之旁,該是初唐時期設立的軍事據點,但因長期荒棄,已湮沒無聞,龍鷹沒聽任何人提起過。

符太湊到他耳旁道:“不止鳥妖等三個人。”

三個人指的是鳥妖和無瑕、無彌兩妖女。

此時有兩人現身哨樓頂,觀察遠近,顯然正處於高度的警覺和戒備下。

龍鷹低喚一聲:“我的娘!”

另一邊的荒原舞訝道:“你認識他們嗎?”

龍鷹雙目殺機劇盛,道:“這兩個人是楊清仁的手下,真希望楊清仁也來了。”

符太道:“楊清仁是誰?”

龍鷹道:“如他真的來了,是冤家路窄。若我沒有猜錯,你的《智經》正是落入他手內。”

兩人靜聽他說下去,特別是符太,雙目射出奇異的芒采,顯然興致劇增。

龍鷹續道:“楊清仁乃楊虛彥的孫子,表面上是大唐宗族,因他的父親出自高祖李淵的董妃,事實上卻是她與楊虛彥私通下生的兒子,這該是筆糊塗賬。當時楊虛彥亦與魔門另一僅次於婠婠的美女白清兒有染,據我聽回來的可靠情報,白清兒對楊虛彥動了魔門不容許的感情,且愛得極深。楊虛彥死後,《智經》和《不死印法》落入白清兒手上,融合魔門的武功媚法,開創‘玉女宗’,並尋得楊清仁,將他培育成才,讓楊清仁盡得《不死印法》、《禦盡萬法根源智經》和《天魔訣》的絕學。”

符太道:“他來了嗎?”

龍鷹道:“我仍感應不到他,鳥妖則是個模糊的影子,但可肯定的是無瑕和無彌兩女並不在此。”

荒原舞問道:“楊清仁這批手下,實力如何?”

龍鷹道:“我還要解釋一下。大江聯是塞外魔門派系和突厥人的一個結合,但塞外魔門派系,卻可細分為正統的塞外魔門、玉女宗和一個與魔門有密切關系的邪惡世族三大系統,其共同的目的,就是要將楊清仁這個唐室的遠房貴胄,捧為九五之尊。在正常的情況下,這是沒有可能的,但若天下大亂,將是另一回事。”

荒原舞道:“真令人想象不到,大江聯竟有竊奪天下的能力。現在他們面對的最大阻力,正是你這個不但深悉他們的情況,也有資格阻止他們這般做的人。難怪他們會不惜一切,派人到這裏來對付你。”

龍鷹沈聲道:“楊清仁在大江聯是個神秘人物,清楚他真正身份者只限於魔門派系最核心的幾個人。在聯內,他負責一個叫‘二十八宿’的刺殺集團,最彪炳的行動是成功刺殺大周名帥黑齒常之,名雖為‘二十八宿’,可是真正的人數該不止此。”

又嘆道:“眼前有個令人頭痛的問題。”

符太欣然道:“說來聽聽!”

龍鷹奇怪地看他一眼,道:“你的心情看來非常好。”

符太道:“鷹爺肯當我是戰友,我的心情當然不同。”

龍鷹苦笑道:“但願你能明白,我不是當你是戰友,而是視你為兄弟。”

符太愕然。

龍鷹收攏心神,道:“我曾以另一身份混入大江聯,故與二十八宿裏的幾個人碰過頭。這個臥底的身份非常重要,絕不能被對方揭破,所以於我來說,殺得他們一個不剩,比殺鳥妖更迫切。”

荒原舞道:“蒙著頭臉可解決這個問題。”

龍鷹嘆道:“大江聯的小可汗太厲害了,如果事後他曉得我忽然須蒙頭蒙臉去殺人,定會起疑。”

符太道:“鳥妖最使我們顧忌的是高空察敵的本領,不單可掌握形勢,還可以迅速傳遞消息,全賴養了一批聽教聽話的獵鷹。可以猜想到,這批猛禽現時正在堡內避寒,給腳帶縛著鷹腳,只要我們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入廢堡內,走得了人走不了鷹,那時是否能殺鳥妖,再不是那麽關鍵性。”

又道:“現在對殺鳥妖,我再不是那般有把握。不論是我教或貴門,均有一套催發潛力逃生的功法,施展時,能在短時間遠遁數百裏,比奔馬的速度還要快。”

荒原舞道:“可是事後必須一段長時間才能覆元,對嗎?”

符太道:“那就要看有沒有人在後方追趕!如果疾奔百裏,三天時間可覆元,此為我的秘密,勿要告訴任何人。”

荒原舞苦笑道:“我也希望如鷹爺般得你明白,我也當你是兄弟哩!”

符太看他一眼,點了點頭。

龍鷹道:“誰去追他呢?”

荒原舞問道:“堡內有多少敵人?”

龍鷹道:“我感應到二十二人,如果在對等的情況下正面交鋒,我們絕占不到便宜。”

符太深吸一口氣,道:“鷹爺怎會讓他們有對等的機會,就像那次你在雪林對付參師禪的情況。比起上次來,今次的對手弱多了。”

荒原舞提醒道:“二十八宿的人物既然是刺客,警覺性特別高,要接近廢堡而不他們發現,是近乎不可能的事。”

龍鷹道:“我們在天明前半個時辰進攻,但必須先定下誰去追殺鳥妖。”

荒原舞斷然道:“交由我去辦吧!”

符太道:“不是我小覷荒兄的武功,但因魔門之徒奇功秘術層出不窮,由一個清楚他們伎倆者去追他,較有把握。”

以符太一向不近人情的性格,說出這番婉轉的話,又沒點明是由他出手,對荒原舞可說是非常客氣。

龍鷹道:“我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。”

荒原舞訝道:“我要追殺鳥妖之心,沒有人能勸服我,但符兄說的亦不無道理,在這樣的情況下,如何有解決的方法?”

龍鷹輕松地道:“我的辦法叫‘各安天命’。你們兩人各守一方,鳥妖朝哪個方向溜,由最接近的出手。”

符太沈聲道:“只是鳥妖一人已不容易對付,你有把握嗎?”

龍鷹目光投往廢堡,道:“這座哨堡就是我的雪林,任對方有多少人亦難形成圍攻之勢,只會提供我可逐個擊破的有利條件。如只是我一個人潛過去,我有把握在敵人發出第一聲慘叫前,沒有人曉得我龍鷹來了。”

※※※

雨雪仍是灑個不休。

在日出前的黑暗裏,龍鷹離開山頭,朝古堡潛去。

符太留守原地,荒原舞早繞到另一邊制高處,靜候鳥妖。

龍鷹忽走忽停,走時迅如電閃,停時像忽然變成巖石一類的死物。由於身上鋪滿積雪,他又沒有抖掉,此刻即使與見過他的二十八宿等人面對著面,對方一時亦認不出這個滿臉沾上雪粉者,竟然是“範輕舟”。

雪花亦成了他最佳的掩護,不動時,與鋪天蓋地的白雪融為一體。

沒有人比身具魔種的他,更懂利用形勢和環境的特點。

自死而覆生後,他的靈覺在不知不覺裏增長著,在大江聯臥底期間,他已發展至能“凝想”的階段,到得到女帝“萬物波動”至高無上的心法,再經這些日子來艱苦征途的反覆磨練,他已突破至從沒有人能踏足的境界,超逾了佛道高人的“道境禪心”。

這刻他用志不分,全面展開靈應,掌握到朝這個方向窺望者只有一個敵人,每當敵人的註意力落往別處,他會生出感應,迅疾移往目標廢堡。而當對方目光落往他所在處前,他已與環境合為一體。

只一盞熱茶的工夫,來到廢堡的西墻腳。

哨樓在右方,如翻過殘破的墻,便是哨堡長方形的起居堂。

下一刻他越墻而入,來到起居堂外,蹲在一扇破窗之下,緩緩取出折疊弓,另一手挾起四支箭。

起居堂是個空曠的長方廳,大致完整,故可避風雪,不過如刮起大風,雨雪會從殘破成一個個空洞的窗子卷進堂內。此際堂內橫七豎八躺著十多人,熟睡不醒。

射殺熟睡者本非龍鷹所願,只恨別無選擇,而此正為戰爭殘酷的本質,在生存和死亡的壓力下,沒人曉得自己在幹什麽,平時的理想再不存在,人性泯滅。

微僅可聞的對話聲傳入耳內,是兩人說話的聲音,其中之一是鳥妖,來自三層哨樓的第二層。

龍鷹豎起耳朵竊聽,聲音立轉清晰。

只聽鳥妖嘆道:“我花了兩年工夫在這一帶設立鷹站,自問萬無一失,配合突厥人龐大強悍的兵力,又有薛延陀和熱魅人助陣,心忖只要龍鷹敢來,半個人都逃不掉,豈知交手下來,對方仍是陣容完整,我們卻不住吃大虧,損兵折將,現在突厥的主力大軍竟深陷敵境,失去了主動。唯一的憑恃,便是還留有後著,截斷高昌古道往北的通路。可是這頭鷹空爪飛回來,令我生出不祥的預感。”

龍鷹明白過來,獵鷹沒帶任何訊息的飛回來,不符約定,使鳥妖生出警覺,遂招來二十八宿的頭子人物商議。

與鳥妖對話者道:“我見過丹羅度,據他說只是戰馬,便有近兩千匹抵不住路途寒冷倒斃路上,凍死的兵員超過六百人,糧食也非常吃緊,我到西域來,本以為只是為龍鷹收屍,怎想得到會是如此的情況。這小子真懂挑時間,竟選在冬季行軍。”

鳥妖沈聲道:“我愈想愈感到不妥當,你立即去喚醒手下,天明時我們立即離開,往另一據點去。”

龍鷹心道“太遲了”,倏地立起,四支箭滿弓下穿窗而入。

正蓋頭蓋臉熟睡的四個敵人,都是一箭立斃,發不出聲音。

箭矢破風聲,卻令其他人從睡夢中驚醒過來,仍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前,龍鷹左右平分持未接合的接天轟,翻窗入內。

這批專業刺殺的高手,不知走了什麽運道,遇上比他們厲害百倍的超級刺客,被殺個措手不及。

左右分拆開的接天轟化為奪命芒鋒,狂風掃落葉的滿堂游走,想奮起應戰者尚未有反擊的機會,也未瞧得清楚攻來的武器,已濺血暗黑的廳堂。

龍鷹過處,敵人濺血倒斃,幾下呼吸的時間,堂內再沒有活著的人,龍鷹進入通往哨樓的廊道,朝哨樓疾掠而去。

接天轟合而為一。

五人從敞開的門道撲入來,顯然沒想過堂內的己方同夥已全被解決了,暗黑裏一道人影鬼魅般嵌入他們中間去,給手握接天轟中段的龍鷹左揮右擊,殺個措手不及。

龍鷹以有心算無心,敵人剛從睡夢裏驚醒過來,倉卒應戰,其戰力及不上正常情況的一半,完全未進入狀態,給龍鷹來個最險惡的埋身突襲,遇上的又是只聽過沒見過的奇異兵器,立告陣腳大亂,潰不成軍。

所過處,本屬強極一時的刺客集團的成員,東歪西跌,鮮血染紅了地磚。

龍鷹進入哨樓時身上添了兩道傷痕,此乃速戰速決必須付出的代價,但都不能對他構成影響。

一校長矛從登往上層的石階破空而來。

龍鷹心中暗嘆,知道失去了親手擊殺鳥妖的機會,因此矛勁力十足,甫出手已將他鎖緊死鎖,再不能像先前斬瓜切菜般容易。

堡外傳來符太約定的尖嘯聲,逐漸遠去。

“當!”

龍鷹挑開長矛,然後一分為二,拆開的接天轟如江河之水般朝上狂攻猛打。

對方雖然是一等一的高手,但即使換過楊清仁,也要應付得非常吃力,何況他遠及不上楊清仁,登時節節敗退,往上移去。

驀地寒芒在對方後面閃動,那人現出駭然神色,下一刻劍尖已從他胸口貫背而出,發出慘叫。

那人屍身滾下石階,龍鷹閃身避過,看著荒原舞還劍入鞘。

荒原舞嘆道:“只能殺三個人,又給鳥妖逃往符太的一方,今晚走的不知是什麽運道。”

龍鷹隨他登上第二層,入目的情景令他大感不舒服。

荒原舞道:“五頭獵鷹全部了賬,但殺它們的不是我而是鳥妖,這家夥狠心得教人吃驚。”

龍鷹道:“你尚未失去殺鳥妖的機會,趁還有點時間,我們去湊熱鬧如何?”

荒原舞道:“不嫌太遲嗎?”

龍鷹道:“如果符太能追上鳥妖,並殺死他,我們便是遲了。但殺不死他又如何呢?”

荒原舞雙目精芒大盛,道:“請鷹爺領路。”

龍鷹一聲“隨我來”,穿窗投往窗外的茫茫雪夜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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